在动物园里,一位女士问饲养员:"那头河马是公的还是母的?"
饲养员说:"太太,我认为,除了另一头河马之外,任何人都不会对这个问题发生兴趣。"
饲养员的回答,也对也不对——如果把动物园这个场景换成饭店,尤其是一家开在广州的 饭店。
当然,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听过哪儿有一家吃河马的饭店,别说是广州,就是非洲,即使有,应该不会在饭店里供应,狮子也只能碰运气偶尔一尝这道庞大的"河鲜"。不谈河马,对于人类,尤其是居住在中国的人类来说,除了将要诞生的下一代,某些即将变成食物的动物的性别问题,同样也十分值得关注。就拿河蟹来说吧,"九雌十雄"乃每一个食蟹者的基本常识。两条腿的也是如此,就说鸡吧,母的炖汤,公的红烧,这种事就像公鸡打鸣母鸡下蛋那样天经地义,又如男耕女织男盗女娼那么事出有因,不管它们过不过马路。
在吃肉一事上,不但"性别歧视"严重存在,同一性别中"年龄歧视"亦时有发生。同样都是公鸡,偏偏六个月以下的小公鸡之肉尚可一咬,且有补益气血之疗效,过了这个年龄段的公鸡,大则大矣,如果要吃的话,站在食补的立场,作用基本上就只剩下熬催奶汤,肉是不堪一吃了,除非它有机会在半岁生日前接受一次小小的外科手术。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除了兔子,还有一些动物似乎也胸怀花木兰之大志,非要跟我们的这种文明过不去。就说虾吧,虾人人爱吃,但未必有人能说出公虾好吃还是母虾好吃,此皆因虾的机体里同时拥有雌雄两性胚胎,是一种不断变换性别的生物。四岁之前,各个年龄阶段的虾都有变成母虾的能力,除非你一口咬定非四岁以上比较"定性"的虾不食。
《海底总动员》里的男主角(或女主角)Nemo,也是这样一种可以随时变性的海洋生物,这种"小丑鱼"(雀鲷类珊瑚鱼,学名Amphiprion ocellaris)属母系群居生物,若当家的雌性鱼一旦亡故,雄鱼便自体变性递补成为雌鱼,继续产卵和孵卵的任务。
虽然美国的海洋生物学家已经明白了虾为什么能变性,但是美国及瑞典的学者至今仍然为虾为什么要变性而深感困惑。诚然,西人之困惑并非因饮食而生,事实上他们在这件事情上远不如我们讲究,也许是彼等之兴趣更多地集中于同类的性别,顾此失彼,永远也打不通食色间的大小周天——当然,法国人可能除外。
该国东北部的人民爱吃蜗牛,但向来都吃得男女不分,不很专业的样子。其实这不是他们无能,而是食物太狡猾。蜗牛乃雌雄同体,但奉行异体交配。在交配展开前的几个小时,据彼得·梅尔的猜测,两只蜗牛会做一项"准备工作":各自决定自己的性别。雌雄产生在"一决"之前。我想,如果能把"准备工作"刚刚就绪之蜗牛的任何一方逮个正着,法国人还是很愿意说出它们在滋味上的区别的吧。
既然我的朋友小你曾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悍然断句为"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那么,"饮食男女"就不知能不能理解为"饮食要分男女",也就是说,什么东西是男的好吃,什么东西是女的好吃;什么东西男的吃了好,什么东西女的吃了好——不过,这种想法吃好了就是人之大欲,吃不好就可能沦为《图腾与禁忌》里指出的那种"原始部落民族的魔法原则之第一联想方式",即"在仪式的行动中,和揣拟的对象或结果有着相似性……在爪哇的某些地方,当稻米即将开花的时候,农夫们带着妻子在夜晚到达他的田园,借着发生性关系来企图勾起稻米的效法以增加生产"。弗洛伊德还说,"人们将自己理想的次序误认为即是自然界的次序,于是幻想着经由他们思想的作用能够或者似乎能够对外在事物做有效的控制。"
来源:江苏文艺出版社